第48章(2 / 3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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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汤磬舟僵着身体,目光避开了女子那处大盛的天光。
  戏腔再不必唱了,歇了。
  崔颂颂终于转向了他。
  青年的绸衣沾了污泥,他似是苦恼地盯着脏处,睫羽颤抖。
  崔颂颂说笑话似的道:“若是旁人,我大可阿谀奉承委曲求全,安安生生做个良家妾。但这是你啊——郎君,你知道么,我还是想向你问上一遭——我该怎么办呢?”
  她的生死被交给了他的妻子,捏在她手里,她现在甚至算不得谁的妾室,只是个可以随意打发了的奴仆。是他将她提出了温玉居,但现在又置她于何地呢?
  那是一个不愉快的下午——或许更确切些说,是崔颂颂苦难的彻底开始。她原想仗着些情分讨个说法,或是博些同情,却撕毁了最后一点可傍身的汤磬舟的愧疚。
  汤磬舟记不起是谁先吵的了。
  但后来崔颂颂趁仆妇推开门的空隙,跌撞出去跑了——谁也不省得吃不着饭的女人怎么有那样惊人的气力。
  她是去砍定情的树了。
  握着对付柴的斧头,蓬乱的头发遮住她发臭的大半身躯,状似疯狗。
  她不只在怨男人,还在怨命运的不能自主。
  仇春君,崔颂颂。也是罪臣之女,崔颂。
  父有罪,落罪前将她送走了,但她颠沛中不幸堕入勾栏。
  这就是她的后半生。
  崔颂颂时常想,是不是命运未曾着眼的角落里,都是她这样的可怜人。杜康斋的阿婶也是。
  她从来不善喝酒,但从小就爱看阿婶慢吞吞地卖酒。
  不忙时阿婶会偷偷喂她一口,她便如含蜜糖,在一群小童中,似揣着珍宝或是秘辛,隐秘而盛大地欣喜,快乐如烟花似地从她眼睛炸出来。
  阿婶的酒之所以好喝,是因为阿公的蜜糖好,融了给桂花粒上糖浆极好——阿公在世时,阿婶总拿捏不准那手法,后来阿公去世了,阿婶再也不敢忘。
  阿公给阿婶留了三十来年的糖,纵然她已经年暮,但她仍可做阿公的小姑娘。
  还有时阿婆不出摊,崔颂颂便同小孩一起到蜜糖摊前,装模作样瞧一会儿,但眼睛已经耐不住滴溜溜朝别处转了。等山峦收了晚霞,阿公收了摊,便领她绕回酒坊,去寻阿婶讨酒喝。
  她总阿公阿婶地叫,因着她私以为阿公比阿婶老上许多,看模样几乎不是同一辈的人了,便也不管阿叔阿婶才是称夫妻的。这实在是不要紧的事,也没人要她改过。
  魏春羽一行人混在人群中,瞧那疯女人砍树。
  她太凶狠了,同那棵树似有血海深仇,以至于没人敢上前拦她。
  在那粗粝的树皮上现出白痕时,一声清晰的“喀嚓”响在魏春羽耳边——不,甚至就像他身体里发生了一场小崩裂。
  他惊疑地转向旁人,他们神情无异。
  裴魏一行人看到的场面,都隔了许多年,但这一刻却觉得眼前仿若慢放——鲜血似多足虫爬至斧柄上,执斧人面目丑陋地扭曲,要用斧刃将眼前的一切、躲于一切之后的命运劈开。
  汤老爷呼吸一紧,偏头求助地问询:“我们能出去么?我想这里没有阿英,只有那个……疯子。”
  裴怀玉扶住了魏春羽僵直的臂弯,才慢悠悠抬头道:“外头的时间走得慢很多,我们大可在这里等到崔阿妹出现。难道您很着急走么?”
  他不是着急,是不愿往下看。 ↑返回顶部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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