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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公羊月嫌他啰嗦,便把话截了下来:“有妇遁水浣衣,闻婴啼哭于三节大竹中,破之得一儿,是谓竹王的故事(注)早就读过了,说来说去不就是防着我,我不生事,后面四个哪敢?”
  “你倒有些自知之明。”白星回一噎,两眼瞪得滚圆。
  公羊月道:“有的事情讲究缘分。”
  云岚谷往南,都是天都教的地盘,白星回做东引荐,自然是往好处想,不然多掉价,但公羊月在江湖摸爬滚打,最不惮以坏处出发,那借的可是人家的圣物,不是化缘讨水,不打紧的东西。
  就算不生事,未必天如意。
  不过,从前九部的大长老都成了如今的教中祭司,就好比天子脚下与山高水远,借不借还不是族长一句话。晁晨明白公羊月话中的深意,但却也不是个真交付上苍,坐以待毙之人,便兴了个话头,专揪着孟不秋打听:“能以图腾冠名,想必族长是个顶厉害的人物。”
  “确是少年英才,巫姑也是这般说的,连爹娘也对其多有赞叹。”白星回笑弯了眼,忽想起他们对人多不熟悉,便又解释,“九巫中巫姑就来自孟部,叫孟怜惜。其实不秋也只是别称,真正敢冠竹名的只有一个,就是十六代教主时的巫咸大祭司孟竹。”
  “孟竹?”
  白星回向左右看了看,竖起食指意作噤声:“滇南禁忌许多,这便是其中之一,还是我跟娘软磨硬泡,她才告诉我的,说她和爹当年无意闯入过哀牢山魇池下九层炼狱,并发现传说中的第十层思过处,据说孟竹当年就关押于此。”
  双鲤插嘴,拔高音量:“他叛逆?”
  “小声些!”白星回一副如临大敌的紧张样,赶紧招了招手,教几人围拢来听,“他差点杀了教主!具体细节不知,说是那孟竹本身乃孟部的奴隶,为教主白若耶巡游时所救,携回云河神殿,亲自教导,甚至一度拔擢其为大祭司,但其实他是九部的刺客,于阿墨江前反水。不过,先祖得天庇佑,并未死,后重回天都,两人于大磨岩一战,将这贼子擒下,囚禁魇池,并生死不复相见。”
  说到这儿,白星回小声嘟囔:“也怪,我爹既晓得这事儿,该对孟部多有嫌隙,可事实恰恰相反,小时候常放任巫姑带我和哥哥去孟部闲居。”
  “有什么好奇怪的,要么是你记岔了,要么是……”公羊月不甚在意地笑了笑,“这故事你没听全。”
  不论怎么说,都过去了许多代,那白星回不像他爹玩世不恭,也不如她娘狡黠如狐,反倒是天生乐观,还有些傻气,也不钻牛角尖,只指着几个人又碎碎叨叨三令五申:“你们可不许跟任何人说!”
  公羊月看来可笑,与他唱反调:“不能说的东西就该烂在肚子里,你都管不住自己的嘴巴,怎么着,还想管住别人的?”
  白星回立即懊丧垂头。
  “这孟不秋仅次于孟竹,倒是教人想会一会,看看是胜在武艺,还是胜在心智。”公羊月抚摸着宝剑上缠着的缑带。
  白星回缩了缩脖子:“其实哥哥跟他关系更好,以前总是一起切磋武艺,我倒是有些怕他,他这个人藏得深,也可能是我不识时务,时常分不清正话反话。”
  “一族之长,若是没点城府,早就叫人给暗算了。”崔叹凤抬头望着枝条上跳跃的云雀,旭日的金色从翅羽的缝隙中洒下,铺落在他仰起的脸颊上,那一刹那,眼睛里是了然,通透,还有哀思。只听他顿了顿,轻声道:“这个道理,还是明郎告诉我的。”
  这明郎自他口中提及已不止一次,要崔叹凤这般风华绝世的人年年岁岁,日日月月惦念,却又是什么人物?
  乔岷不上心,公羊月和双鲤绝口不提,晁晨虽心有好奇,却也忍了下来。
  没一会,公羊月已经把话扯远,揪着白星回问:“你哥呢?”
  “他不见了,我出来就是为了找他。”白星回把手掌贴在唇边,用气声回他,“我怀疑,我怀疑他去了帝师阁。”
  “做甚么?”双鲤耳朵尖,听着“帝师阁”三个字,立马跟打了鸡血一样。
  白星回五指并掌,做了个杀人的动作。
  “干嘛?把阁主一刀切?”公羊月踹了身边小子一脚,又像个操心的老父亲一样,把张牙舞爪随时准备扑上去咬人的双鲤拎开,“得了吧,你爹都做不到,一阁一教斗了这么多年,谁能搞死谁啊?”
  几人抵达孟部主寨时,已是戌正,夜色如墨,繁星密布。孟不秋赤足站在爬山竹楼上,身上是式样不同于中原的花青长袖衫子和黛色宽裤,披着一件绣花精致的外衫,顶戴布帽,两耳坠着白银珰。
  走近些,高举的火把照出容颜,细长的眉眼眯紧打量,上下唇薄,微微抿起,他两手张开,向前随意搭在竹栏上,向下俯视,像个天生的领袖。
  等人到齐,孟不秋这才施施然走下竹楼,只是头一句却不是对公羊月几个外来客说的,而是朝着白星回:“噢,你也来了。”
  那尾音拖长,有种说不出的悚然,和着那晦暗的目光,像极了盯着猎物的夜枭,饶是白星回生得阳刚,又灿如明日,却也不由退了半步。 ↑返回顶部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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