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6章(2 / 3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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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雪又落了下来。一片一片,湿重而黏稠,如同苍天为这座即将沦亡的伪都提前洒下了纸钱。
  袁术已经有三日未曾合眼。
  他独自一人枯坐在那间仿照汉室长乐宫规制建造的未央殿中。殿内燃着数十盆上好的银霜炭,温暖如春,可那股寒意却像是从他自己的骨髓里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,让他感觉自己仿佛正坐在一座冰窖里。他身上那件用金线绣着蟠龙纹样的十二章服,此刻沉重得像一副铁铸的镣铐。
  殿外很安静。
  往日里那些谄媚、喧嚣、奉承的声音都消失了。只剩下一片死寂。他甚至能清晰地听到雪花落在殿外庭院中枯枝上的声音,那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,却又重得像一记丧钟,一下一下敲在他的心上。
  他知道,一切都完了。
  北面,刘备的大军如同不断上涨的黑色潮水,已经将汝阴彻底淹没。那座他曾倚为屏障的坚城,在吕布的鬼军切断其后路之后仅仅支撑了不到两日,便轰然崩塌。上将张勋授首,数万大军或降或散。据说刘备的先锋距离寿春已不足百里。
  而西面的吕布军在焚毁了夏蔡渡口之后,便彻底消失了踪影。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,可也没有人知道他们会从哪个方向再次出现。他们就像一群盘旋在尸体上空的秃鹫,耐心地等待着他这头已经奄奄一息的猎物流尽最后一滴血。
  寿春成了一座孤城。一座被自己昔日的野心与欲望所囚禁的坟墓。
  “陛下……”
  一个沙哑的声音打破了殿内的死寂。大将纪灵一身戎装,脸上带着被风雪与绝望反复鞭笞后的疲惫,缓缓地从殿外走了进来。他的铠甲上还沾着未曾融化的雪花。
  “城中粮草,已不足五日之用。”纪灵的声音里不带任何感情,像是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,“将士们已经开始杀马为食。城中米价涨至万钱一斛,依旧有价无市。昨夜,东市又有三家米铺被乱民所抢,守军弹压,斩首二十余级,然……人心已散,恐难再继。”
  袁术没有说话。他只是伸出手,端起案几上那杯早已凉透了的酒,一饮而尽。酒液冰冷,顺着喉咙滑下,像一条冬眠的蛇。
  “桥蕤那边呢?”他问。
  “桥蕤将军……已于三日前,在汝南与吕布的偏师遭遇。”纪灵的头垂得更低了,“五千兵马,一战而溃。桥蕤将军……力战而死。那些贼寇并未追击,只是在原地稍作休整,便再次不知所踪。”
  袁术的身体晃了晃,手中的酒杯险些没能拿稳。他看着纪灵那张没有血色的脸,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。
  “纪灵啊纪灵,”他喃喃自语,“你说,朕……究竟是错在了哪里?”
  纪灵没有回答。
  “朕出身四世三公,门第高贵,天下谁人能及?朕坐拥淮南富庶之地,兵精粮足,带甲十万,又有何人能敌?朕顺天应人,代汉自立,又有何错?”
  他的声音越来越高,越来越尖利,最后变成了歇斯底里的咆哮。他猛地将手中的玉杯狠狠地砸在了地上,那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显得格外刺耳。
  “为何!为何一夜之间,众叛亲离,四面楚歌!是那吕布?是那刘备?还是那躲在许都的曹阿瞒?!”
  他像一头被困住的野兽,在大殿内来回踱步,眼中布满了血丝与疯狂。
  “陛下,”纪灵终于抬起了头,那双素来忠诚的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了动摇与绝望,“为今之计,只有一条路了。”
  “什么路?”
  “突围。”纪灵一字一顿地说道,“趁刘备大军尚未合围,我等集结城中所有精锐,从东门杀出,或可杀出一条血路,退往江东。只要能保住陛下,日后未必没有东山再起之机。”
  “退往江东?”袁术的脚步停住了。他回头看着纪灵,脸上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,“去投靠那黄口小儿孙策吗?让他看朕的笑话?”
  “陛下!”纪灵扑通一声跪倒在地,声音里带上了哭腔,“留得青山在,不愁没柴烧啊!再迟,便真的来不及了!”
  袁术没有再说话。他只是失魂落魄地走回了那张冰冷的龙椅,一屁股坐了下去。
  退?他还能退到哪里去?
  就在此时,殿外忽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兵器甲胄的碰撞声。 ↑返回顶部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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