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43章(1 / 3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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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独孤明月不答,只是将陶罐向前推了推,道:“陛下以此物煎水服下。倘若有缘再见,自会知晓。”
  成昭远命人抱着那陶罐,离开报恩寺时,心中仍半信半疑。野菊在岩缝里开得泼辣,枯藤缠着山道上半截石碑,碑文被苔藓侵蚀,难以辨明文字。
  可是成昭远从道旁一瞥,分明从漫漶的碑文读到了一句诗。
  “脊令在原,兄弟急难。”(1)
  他心头一跳,猛然间扯断了腕上佛珠,玛瑙珠子散落草丛中,转眼不见了踪迹。
  “陛下……”钟彻上前扶了他一把,忧心忡忡道。
  成昭远惶惶然转过头看他,眼前的将军正值壮年,身为钟长统长子,是他素来信任的旧人。可腥甜的话卡在喉咙里,他无法向任何人言说。
  荒凉松林间忽而有一只麋鹿跃过,它翩然驻足,脖颈扭转成诡异的弧度,飘落的松针寒露都凝滞半空。
  成昭远望进它的眼睛,琉璃深眸倒映了整片松林的年轮,瞳孔深处浮动着清澈的波光。
  他好似看到一双久违的眼睛,那人仿佛盯着他,喃喃低语,几欲堕泪。
  “陛下,陛下!”耳畔猛地传来众人呼喊,成昭远望见山风从林间拂过,麋鹿已化作苍青雾霭,随漫漶碑文消失在眼前。
  他脸上褪去血色,将手中玉佩握得更紧,棠棣花纹在掌心烙下深痕。
  “回去罢,”年轻的皇帝吩咐道,“今日之事,不得对任何人提起。”
  ————
  冷雨敲打着琉璃瓦,如同千万条蚕丝垂落重檐。
  正福殿内,烛火忽明忽暗,将人影投在窗棂上,犹如扭曲的巫舞。值夜内侍垂首跪在珠帘外,听得内殿窸窸窣窣的声响,大气都不敢出一口。
  独孤明月所赠的药汁呈青褐色,煎水之后颜色淡退了许多,烛光中波纹荡漾,泛起带着草木香气的涟漪。
  成昭远端起银盏,仰颈饮尽,刹那间重帷翻卷,雨幕中的铁马倏忽齐鸣,球笼熏炉的灰烬在枯寂中冷透。
  最初是指尖发麻,御案上那尊白玉辟邪开始扭曲,神兽面目狰狞地爬上蟠龙柱,化作朱氏住处那面硕大的铜镜。缠枝铜镜散落了万千光华,一道道凝成素白披帛,轻轻扫过他滚烫的脸颊。
  “桃符……”一声轻唤从梁间垂下。
  成昭远踉跄起身,撞翻了殿中的连枝灯树。灯油仿佛熔化的锁链,缓缓从来人白得刺眼的衣角滑落。
  他有些迟疑,记忆中朱氏不喜素淡的白衣,可面前朦胧眉眼,又倏忽与心底映像重合。
  “阿姨……”他伸手抓向虚空,掌心却突然刺痛,低头见染血的白绫钻破腕间皮肉,另一端系着黑沉刀柄,正指向朱氏咽喉。
  寒光影影绰绰映出两张脸,一面是豆蔻年华的长姊蓦然回首,一面是初封郡公的父亲驻足相望。
  刀刃冷不丁颤抖起来,在刀锋抵喉时骤然破裂。朱氏的手抚上他眉骨,冰凉得如同那一年凛冬:“子为王,母为虏。相离三千里,当谁使告汝……”(2)
  那声音忽远忽近,像隔着三重纱帐。成昭远惊惶退后,不小心撞翻了云屏,跌坐在那幅棠棣图上。冷汗从额头滴落,洇透了纤薄的绢帛,画中盛放的花朵开始剥落,露出一张张染血的面容。
  他不由得捂住了脑袋。
  “陛下!”
  闻声赶来的内侍仓皇顿首,成昭远睁眼抬头之时,看见寝殿内满地狼藉。连枝灯树倒在撕碎的纸堆里,自己正攥着断裂的灯盏,灯油在掌心烫出刀口大小的疤痕。
  暗淡天光从窗棂透入,照见案头空空如也的银盏,梦里的残香仿佛还残留其上。 ↑返回顶部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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